第五最好不相愛,如此便可不相棄
空蕩的教室留下了隱秘的空間,仍舊晃眼的陽光映射著溫靜的笑顏,向日葵彷彿真的隨著太陽盛開。在一朵向日葵的中間,棋盤格的地方,杜曉風用黃色的粉筆寫下了很小很小的字:對不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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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桂明是個說到做到的人,第二天就給溫靜送來了他手裡所有孟帆的雜誌。通電話時,江桂明才知道溫靜失業的事。他原本想把雜誌送到她單位,順便以此為借口約她吃晚飯,然後再送她回家,誰知溫靜卻直接讓他送到家裡來。
「不方便的話,叫快遞也可以。」溫靜說。
「方便倒是方便,我們時間比較自由,但是你白天在家嗎?」江桂明納悶地問。
「我時間更自由,剛剛下崗。」溫靜略有點失落地說。
「哦。」江桂明微微一愣,不可否認,知道這個消息,他的熱情打了折扣。不同於孟帆夢幻般的初戀,在江桂###中,即使被孟帆深深感動,那也不過是死後才被歌頌的不存在的愛戀。現實世界裡,多的是連對方薪水都要計算的追求,覆在美麗愛情之上的,是現實得幾近醜陋的外衣。
「下午來吧,這回我請你喝茶!我家有上好的普洱!」電話線的長度,足以令溫靜看不到江桂明的表情和猶豫,她發出歡快的邀請。下午她媽媽去了姥姥家,一個人在家的感覺,彷彿回到了過大小禮拜的周六,尤其江桂明的出現,給了她微妙的愉悅感。
猶自天真著的溫靜打動了被現實左右的江桂明,他不自覺地揚起了嘴角,笑著答:「好。」
江桂明走進溫靜的房間時,瞬間失去了他世故的判斷,小女孩一般的屋子給了他別緻的溫馨感。溫靜盤腿坐在床上,幾本《夏旅》雜誌在她面前攤開,她隨便束著頭髮,穿了一身很隨意的家居服,米色的插兜邊綉了一顆粉嫩的櫻桃。
「本來想自己留著作紀念,但是現在覺得給蘇媛小姐才是最好的紀念。」江桂明說。
「嗯,她會好好保存的。」溫靜認真地翻看著,點點頭:「可是你這個還缺不少呢!你看2005年只有11月的,2006年差3月、4月、7月……」
「你要求還真多啊!」江桂明好氣地笑著說。
「對不起。」溫靜反應過來,怎麼說也應該和他客套些,不由紅著臉連忙道歉。
「開玩笑呢,我會再幫你們找。因為是同行,我們社之前也訂過他們的雜誌來看,不過只訂了之前的幾期,後來嘛,你也知道,《夏旅》的發行量並不大,所以社裡也就不在意了。」江桂明隨便拿起一本《夏旅》說,如果不是因為孟帆,他肯定也不會留著這些雜誌,而通過這些雜誌又結識了溫靜,讓他隱約產生了因緣的奇妙感覺。
「唉,那剩下的那些怎麼辦呢?」溫靜皺著眉頭靠在抱枕上。
「貪心!你先把眼前這些看完啊,我再想辦法,我好歹也算業內,總比你大海撈針要強。」江桂明將手中的雜誌翻開一頁,遞到溫靜眼前。
溫靜接過雜誌,她微微笑著,眼睛彎彎的,在尋找的過程中,她覺得自己首先找到了一個可靠的同伴。
江桂明給她翻開的那頁就是孟帆的文章,名字叫做《向日葵》,開篇是一張絢麗的向日葵圖片,孟帆細細講述,這是美國德克薩斯,盛產向日葵。而在文章的最後,是他獨特的記敘。
……最初綻放在我眼前的向日葵,並不是在遙遠的德克薩斯,也不是在中國河套一望無際的平原腹地,而是在中學時的黑板上,那種木質的,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刷一次黑染料的小黑板。
我初戀的女孩曾經在教室後面的黑板上畫過很漂亮的向日葵。我忘了那是關於什麼的板報,藝術節?繪畫節?或者只是普通的班級好人好事?
想回憶的時候,才發現記憶不可靠。然而殘存的片段,一定是閃耀在時間長河中最美的石子。
我的那顆石子就是在一個夏日的午後投下的,黃色的粉筆在她手中幻化成了一朵朵燦爛的向日葵。先畫一個圓,中間畫上棋格,然後再輕輕地描上花瓣。我至今都記得,窗外的陽光飄灑進來,她與花朵,都變成了金黃色的。
那是我一生中見過的最美的向日葵。
溫靜看完這段文字,微微抽了抽鼻子,江桂明有心緩解這悲傷的氣氛,笑著拿過雜誌說:「你看看,要是在我們雜誌,一定不允許他這麼胡寫。多好的打廣告的機會,最後一句主編絕對會改成:想見最美的向日葵,一定要去德克薩斯。」
「哦,我終於知道為什麼了。」溫靜抬起頭,恍然大悟地說。
「什麼為什麼?」江桂明不明所以地問,她好像壓根就沒聽自己的調侃,說的是另外一件事。
「孟帆那時為什麼那麼不高興。」
溫靜沖迷惑的江桂明微微一笑,轉頭望向了窗外,盛夏的陽光晃得人有點睜不開眼,和那時一樣。